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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章v章,這麽一數還是蠻開心的,捂臉跑。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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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辰已經不早,幸好也不算太晚,梳洗更衣,兩位奶娘帶著孩子進來。

曦姐兒明明記得昨天是跟母親一道睡的,起來時不見臻璇還奇怪不已,待進來見了夏頤卿,一時站在原地。

奶娘心裏一急,莫不是曦姐兒已經忘記了夏頤卿的樣子?

這也難怪,畢竟是小孩子,又是一年多未見,不記得了也不稀奇。也是她先疏忽了,進來前就應該先提點曦姐兒一番。

奶娘正懊惱著,曦姐兒眨巴眨巴眼睛,直直撲到了夏頤卿懷裏,嬌嬌道:“爹爹,抱!”

夏頤卿含笑抱起了女兒,在她臉蛋上啄了一口。

奶娘放松下來,又轉頭看向吳媽媽,吳媽媽懷裏的昀哥兒一臉迷茫,但他素來跟著曦姐兒行事,也喚了聲:“爹爹,抱!”

一手女兒,一手兒子,夏頤卿心情極好,臻璇看著他們父子三人模樣,心裏一暖,亦是笑了。

聽風苑裏,鄭老太太正等著他們過去。

鄭老太太昨夜裏已經見過夏頤卿了,鄭氏和大老爺卻沒有見到,自是盼著,夏景卿與姚氏湊頭低聲說著話。

等他們到了,行禮問安,鄭老太太讓人擺了早飯,一家人安安靜靜用了。

“這樣的早飯,吃起來才踏實。”鄭氏漱了口,眉目慈愛望著夏頤卿,“就盼著你早些回來。”

夏頤卿頷首,便是彼此心知肚明,這一刻也不好提他明日又要走的事體,陪著鄭氏說了會兒家常。

鄭氏握著兒子的手,用力拍了拍,嘆息道:“旁的話,我也不多說了,你媳婦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,你難得在,多陪陪他們。”

夏頤卿既然到了甬州,自是要往各府裏送消息去。

回裴家報信的高媽媽回來,笑意盈盈道:“慶榮堂裏可算是松了一口氣了。五太太哭了一場,這哭出來了,心裏的郁結散了,才不會悶壞了身子。大老太太也有些笑容,但奴婢看,到底是擔心著大老爺,又上了年紀,精神不濟。”

臻璇點了點頭,長子蒙難,生路渺茫,馬老太太白發人要送黑發人,怎麽可能不難過?這都在情理之中,誰又能勸說得了?便是段氏,她擔心丈夫也斷不敢在馬老太太跟前多說一句。

這日下午,天色晴好。

夏頤卿陪著孩子們玩鬧,臻璇在一旁看著,只覺滿足。

西洋鐘走了一圈又一圈,眼看著日頭西斜,臻璇扶著執畫的手去了內室,想替夏頤卿收拾些新衣服出來。

主仆兩人正商量著,前頭傳了話來,說是臻琳過府了。

臻璇一怔,擡眼往窗外看,天邊已添了紅色,這個時間臻琳怎麽突然來了。

臻璇等在屋子外頭,見臻琳過來,她笑著挽了她的手:“四姐姐,怎麽突然來了?”

“七妹夫在屋裏嗎?”臻琳頓了頓,又問,“殿下他,還好嗎?”

能讓臻琳這般牽掛的,也只能是七殿下了。

臻璇沖東廂書房擡了擡下巴,道:“二爺在書房。”

原本是想讓她們姐妹有個說話的地方,夏頤卿這才先避去了書房,卻聽外頭腳步聲漸近,臻璇輕輕敲了門。

臻璇進了書房,小聲與夏頤卿道:“四姐姐想問殿下的事情。”

夏頤卿了然,拱手喚了聲“四姨”:“殿下一切安好。”

“聽說你明日就走?是往殿下那兒去嗎?”臻琳問道,見夏頤卿頷首應了,她輕咬著下唇,一臉堅毅,“我想過去,去殿下那兒。”

夏頤卿詫異,臻璇亦是驚訝,握住了臻琳的手。

“我該去陪著他。”

臻琳說得很簡單,但臻璇看得出,她是下定了決心的。

“哥兒怎麽辦?”臻璇問道。

臻琳回握住臻璇的手:“有母親帶著她,我很放心。而我,想陪在殿下身邊。”

臻璇沒有再勸,她們姐妹相處十多年,臻琳的性子她素來曉得,瞧著是溫和好說話,但臻琳一旦認定的事情根本誰都勸不動。

夏頤卿也知道多說無益,應下了。

華燈初上,臻璇送臻琳出天一院。

臻琳見臻璇眼底滿滿都是擔憂,不由擡手替她理了理額發,柔聲道:“我此時心情,與你彼時一樣。”

臻璇聞言,心中一痛,眼睛泛紅。

那時,她選擇帶著孩子去了玫州,便是曉得其中有不妥當之處,曉得會讓親人擔心,還是義無返顧地去了,那時心情,不過是一心一意全是那人罷了。

而此刻臻琳的心境,亦是如此,不管對錯,不想那麽多,只為了能陪在他的身邊,僅此而已。

“七妹妹,我有很多的話想和殿下說,五年了,我一直想說,現在我有勇氣去說了。”

燈籠光下,臻琳的容顏溫柔,唇角微揚,臻璇突然就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,在臻琳最初和她提及程宗瑜的時候,也是這般模樣。

一晃多年,物是人非,程宗瑜已經塵封不提,而臻琳的心終究向另一個人打開,讓她在提及時會露出這般神情。

話說到了這裏,還有什麽好阻攔的。

臻璇輕輕抱了抱臻琳,那年京城中擔心臻琳和七皇子的關系,臻琳雖未明說,但臻璇能看得出,兩人處得並不糟糕,但也說不得親密無間。

也許就像臻琳此刻說的,有些話,她五年都沒有勇氣開口,也許那就是他們之間的心結,若能說個明白,便能雨過天晴了吧。

395章 靜候(五)

這一夜,總算是沒有再落雨。

月光皎潔,朦朧如夢。

臻璇累及了沈沈睡去,再睜開眼時,依舊是一帳柔光。

沒有去看夏頤卿胸前的懷表,她不想知道時間,只是眷戀著這一刻的溫暖。

只有在他入眠之後,臻璇才敢在面上露出一些不舍,知道夏頤卿很快要走,也不願意讓他帶著滿腹牽掛離開。

夜色漸退,府裏的丫鬟、婆子都已經忙碌起來。

臻璇想著昨日兩人說過的話,戰事雖千變萬化,但大體上已是勝態,只是四皇子擁京城之重,負隅頑抗,可能還會堅持上一段日子。

而在那之前,夫妻兩人註定聚少離多。

臻璇輕輕吻了夏頤卿的唇角,下顎處有些新冒出來的胡渣,刺得癢癢的。

天大亮了,臻璇親手替夏頤卿更衣,等曦姐兒和昀哥兒來了,一道去聽風苑問安,而後,送夏頤卿出行。

臻琳的車就等在夏府外頭,臻璇放心不下,過去見了一面。

臻琳身邊只帶了花霽,穿著打扮極其素雅,仿若還是從前禮佛時模樣。見臻璇盯著她看,臻琳笑著捋了發絲,道:“輕便些。”

臻璇莞爾,握著臻琳的手:“若是方便,記得寫信回來。”

臻琳點了點頭,突然側著腦袋,笑著打趣道:“我會與殿下說,早早結束了這場戰事,放了七妹夫回來,也免得你惦著念著。”

沒料到臻琳會在這個時候開口,臻璇臉上一紅,目光在車子裏轉了一圈,瞧見放在一旁的一個錦盒。不似平日裏臻琳用的東西,便問:“這個是……”

臻琳順著臻璇的目光掃了一眼,笑意更深:“五妹妹要我捎給五妹夫的。不曉得是什麽東西,不許我打開瞧。”

聞言。臻璇也是笑了。

傅四爺領軍在最前線,這東西要到他手中,少不得要轉幾道手,但這是臻琪的念想,總要想個法子替她送到。

時間不多,臻璇也沒有和臻琳多說,踩著腳踏下車時,突然就想再和臻琳說一句。便轉了身,探進簾子裏,道:“四姐姐,你和姐夫要好好的。”

不是殿下,而是姐夫。

臻琳一怔,哪裏不明白,心中暖意泛上。

成親五年,相聚的時間不過一半,又叫彼此心結耽擱了親近,相敬如“冰”。不是臻琳想要的,也不是七皇子所求的。

她記得洞房花燭夜他與她說過的話;

她記得他知道她懷孕時的神情,驚訝楞神到後來緩緩笑了;她記得他頭一次抱著哥兒的時候目光柔和。而後低聲與她說了一聲謝謝;但同樣的,臻琳知道了很多事情,她裝作不知,他裝作不知道她的心知肚明。

前路已是前路,不管為何有了這樁婚姻,她都想好好過下去。

有些事該記得,記得他的忍讓和遷就,記得他的真心和誠意;有些事就忘了吧,忘了是他一手推動了程家的悔婚。忘了是他給程家布了這麽大一個局。

而一切,只因為那年法成寺中的驚鴻一瞥。

命中註定。也許就是如此吧。

她一直想說,卻不知道如何開口。這一回也是給自己一個勇氣,莫要再耽擱下去。

臻琳望著臻璇,淺淺笑了:“好。”

臻璇下車,擡頭看著牽著馬繩的夏頤卿,見他亦望過來,四目相對。

不顧周圍有人,夏頤卿擁了臻璇入懷,輕聲道:“等我回來。”

她倒是不怕等待,就這麽靜靜等著,等到天下大定,等到他平安歸來。

不僅僅是她,無數人在等。

柳十娘在等臻律,季家表嫂在等季郁均,臻琪在等傅四爺……

而臻琳,她選擇了跟隨。

目送著他們遠行,生活又回到了之前一般。

成親一個月後,挽琴又入了天一院裏伺候,臻璇喜歡熱鬧,有時便讓挽琴把程語姝帶來,與曦姐兒一道玩耍。

程語姝是個好性子,很是乖巧,得空時就跟在挽琴身邊,或者搬把小杌子坐在廊下,小手捏著繡花針練女紅。

臻璇見了,和鄭老太太商量著該讓曦姐兒學著認字了。

鄭老太太把這事記在了心上,想著凝姐兒、歆姐兒、巧姐兒年紀也差不多,等過些日子不如一塊請了女師傅。歆姐兒特殊些,不過聽不見不影響繡花畫畫,也全當給孩子找個樂子。

四月裏,正式出了孝期。

只是老太爺、老太太們喜歡素凈些,倒是和之前沒什麽差別。

鄭氏費了番心思請了個女師傅,還未開堂授課,屏翠園裏來了消息,歆姐兒病了。

歆姐兒這病來得突然,好端端地起了熱,查大夫去看了兩回,一開始還以為是換季時不小心受了寒,過幾日再看,瞧出些不對勁來,再細細診斷,才發現歆姐兒是出痘了。

幾個孩子平日裏常常一道玩耍,一聽這消息,各個都唬了一跳。

虧得運道好,除了歆姐兒,哪個都沒有染上。

歆姐兒院子裏,挑了一眾出過痘的丫鬟伺候。夏奐卿小時候沒有出過痘,但她擔心女兒,哪裏肯離開半步。歆姐兒聽不見,因此也學不會說話,難受時只會嚶嚶哭泣,高媽媽去瞧了一回,心疼得不得了。

何老太太原本就氣惱劉家人,這回更是壓不住火氣:“我們夏家那麽多孩子,會出痘的一只手都能數過來。就他們劉家,全身上下都是毛病!聽不見已經是害了姐兒一生了,還出痘!這要是留下些疙瘩疤痕,以後還怎麽見人?全是他們家惹過來的毛病!”

歆姐兒在屋裏養了兩個月,確定是好透了才出來見人。

夏奐卿本就纖瘦,此時更是瘦了一整圈。眼看著起了秋風,鄭老太太請了個從前在宮裏伺候過的女官,替幾個孩子調理身子。

原本是耐心等過年的。誰知凝姐兒突然染了風寒。

沈媽媽到底年紀大了,體力不支,躺了半個月。凝姐兒的病全靠黃姨娘伺候著。

自從楊氏沒了,黃姨娘也不喜歡在夏黎卿跟前轉悠。滿心都只有兩個小主子,貼身衣服全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,見凝姐兒病得厲害,黃姨娘不肯假於人手,事事親力親為,衣不解帶照顧著。

等沈媽媽下了床,黃姨娘已經撐不住了。

偏偏這一年的秋冬交替特別反覆,一會熱如夏日。一會冷似寒冬,黃姨娘身子本就算不得好,經不住如此,剛過了臘八就沒了。

臻璇聽了噩耗楞了許久,她還記得那年在采芙院裏見到黃姨娘,她就是這麽個親力親為的性子,明明有很多丫鬟婆子,楊氏屋裏的事情還是她這個做了姨娘的盡心操持著,而等楊氏去後,為了響哥兒和凝姐兒的將來哭著求到了天一院裏的黃姨娘的模樣。也依舊清晰如昨日。

年節裏自然是不用開課的。

曦姐兒歲數到底小了,靜不住,認一個時辰的字就再也靜不下來了。臻璇也不逼她。陪著她耍玩。

上元節時,家中掛了彩燈,前幾年因著老祖宗孝期,家中不掛這些,今年開了禁,孩子又多,夏景卿親自去采買了些好看的,掛了起來。

便是還未到亮燈時,各式各樣造型的花燈還是吸引了孩子們的目光。

臻璇陪著鄭老太太說話。昀哥兒歇了午覺,奶娘帶著曦姐兒去看燈。只等著夜裏一家人坐下來用飯。

冬日裏天暗得早,臻璇瞧了眼天色。笑著與鄭老太太道:“快到點燈時候了,我先去瞧瞧曦姐兒。”

鄭老太太笑著應了。

臻璇剛出了聽風苑,就見步月快步過來,見了她,步月福身行禮。

“曦姐兒呢?”臻璇問道。

步月低聲道:“在園子裏,凝姐兒、歆姐兒都在一道。”

走到半途,遇見來接歆姐兒的夏奐卿,姑嫂兩人一道走,等進了園子,就聽見了曦姐兒的哭聲。

臻璇心裏一緊,趕忙過去,見曦姐兒被奶娘摟在懷裏,歆姐兒一臉煞白站在一旁,而凝姐兒站在正中,白凈的小臉陰郁。

單看這模樣,臻璇估摸著是幾個孩子爭執了。

年紀相仿的孩子一道玩耍,偶有爭吵都是正常的,他們又不記仇,這會兒哭得呼天搶地,下一秒又抱到一塊玩去了,這種情況最忌諱的是做長輩的什麽都不問就先偏袒上了。

臻璇安慰了曦姐兒一番,見她只顧著哭,問不出什麽來,便蹲下身,握著凝姐兒的手,柔聲問:“與叔母說說,這麽怎麽了?”

凝姐兒嘟著嘴,不肯應聲。

一旁沈媽媽也著急,道:“二奶奶,姐兒三個剛還玩得好好的,突然凝姐兒就推了曦姐兒一下……”

沈媽媽倒也沒偏袒,只是凝姐兒為何突然動手,她也實在不清楚。

臻璇又問了凝姐兒一聲,凝姐兒依舊不說話。

歆姐兒有些害怕,拉了拉夏奐卿的衣角,叫她母親一把摟在了懷裏。

曦姐兒也伸出了手,要臻璇抱。

臻璇松開了凝姐兒,轉身把曦姐兒抱了起來,突然見凝姐兒的眼眶濕了。

“為什麽你們都有娘我沒有?為什麽你爹疼你我爹不喜歡我?”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,凝姐兒的小手拽得緊緊的,又看著歆姐兒,哭喊道,“為什麽你聽不見你娘沒有不要你?為什麽我聽得見會說話,我爹就是不理我?為什麽嘛!”

ps: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香囊,感謝書友水_shuishui的粉紅票

396章 靜候(六)

這章算是昨天的吧。

雖然這個月的全勤大概跟96沒啥關系了,怎麽看,這都寫不到月底了啊。

今天的更新依舊是晚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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凝姐兒放聲大哭,似乎是要把所有的不滿、不解一股腦兒傾到出來一般。

她還太小,小到不能理解這些事情,她只是覺得委屈,人人有娘,就她沒有,而她的父親,就跟看不到她一般,從來不抱她,不和她說話。

她的身邊就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姐妹。

她們都有慈愛的母親,曦姐兒會笑嘻嘻地說“今日的頭發是母親替我梳的”,巧姐兒會從懷中掏出各式點心分給姐妹們,那是她母親親手做的,歆姐兒什麽都不會說,但她會在見到夏奐卿的時候露出燦爛的笑容,就這麽快步撲到母親的懷中。

只有她,沒有母親。凝姐兒問過沈媽媽,我的母親呢,沈媽媽背過身垂淚,幾次之後,凝姐兒再也不問了。

從前,她還有黃姨娘,黃姨娘會哄著她逗她說笑,會親手給她做漂亮衣服。

凝姐兒趴在黃姨娘懷裏,低聲問她:“為什麽姨娘不是我的母親?”

黃姨娘一楞,啞聲搖頭。

後來,連黃姨娘也走了,看到一動不動沒了生氣的黃姨娘,凝姐兒突然就明白了,這便是死亡。

再不會陪她與她說故事,再不會噓寒問暖照顧她起居,她的母親也一定是如此,躺在那木頭裏再也醒不過來了。

沒有母親,凝姐兒會固執地想要受到父親的重視。

她無數次見到過,夏黎卿牽著響哥兒的手。仔細聽他說著功課,她也想和哥哥一樣,但伸出手去時。父親總是視而不見。

巧姐兒安慰過她,說:“你看。曦姐兒也見不到父親的面。”

凝姐兒沒有應聲,她知道的,家中所有人都知道,曦姐兒有多受她父親疼愛,即便是見不到,依舊是寶貝疙瘩。

巧姐兒想了想,又道:“歆姐兒她的父親不要她,整個家都不要她了。”

凝姐兒低著頭:“但她還有娘。你也是,有爹有娘。”

只有她,孤苦伶仃一個人。

凝姐兒哭得傷心,但她依舊站得很直,只是頭一直垂著,眼淚簌簌落到了地上。

沈媽媽心痛,她對響哥兒和凝姐兒再好,終究比不了父母,想到楊氏病故,她悲從中來。若不是兩個小丫鬟扶著,她只怕要摔坐到地上去。

對著哭得這麽委屈的凝姐兒,還怎麽去追究發生了什麽。又怎麽能再去怪罪她什麽?

臻璇放開了曦姐兒,把凝姐兒抱到懷中,輕輕拍著她的背,柔聲安撫道:“你有嬸娘,有姑母,我們都疼你,你和兄弟姐妹們都是一樣的。”

這都是安慰的話,但臻璇最是清楚,嬸娘也好。姑母也罷,終究都是別人的母親。

即便過去了那麽多年。她依舊記得在邵家生活時的情形,沒有依靠。如履薄冰。

但她又和凝姐兒不同,那時莫妍雖年幼,卻是記得父母模樣,記得他們對她的疼愛的,但凝姐兒從記事起就沒有楊氏的身影,就沒有夏黎卿的關愛。

夏奐卿亦是哭了,失了母親的孩子,生活實在太苦。

虧得她說什麽也不把歆姐兒留給劉家,若不然,歆姐兒要過怎麽樣的日子?

病了無人關心,冷了無人取暖。

出痘時是夏奐卿衣不解帶照顧著,要是還在劉家,豈不是要自生自滅了?歆姐兒不會說話,更是要把所有的傷心都蒙在心裏了。

凝姐兒抱著臻璇,小小的身子不住顫著。

曦姐兒此刻已經止住了哭聲,她也不記得之前是為了什麽事才和妹妹鬧了不愉快,但她曉得,她是長姐。

母親經常告訴她,做姐姐的要照顧妹妹,要和妹妹分享。

拉著凝姐兒的衣袖,曦姐兒一雙眼睛紅得跟桃子一樣,聲音裏的哭腔還未退幹凈:“你別哭了,我把母親借給你,不要哭了。”

臻璇沒料到女兒會這麽說,一時詫異,但她很快察覺到凝姐兒在聽了這句話後渾身僵硬了,而後,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,一把推開了她。

臻璇沒有防備,她本就是半蹲著,被凝姐兒一推,身子往後仰,好在冬日裏衣服穿得多,摔了一下也不疼。

步月幾個趕緊把臻璇扶了起來。

“不要借給我,不要……會死的……”凝姐兒看著自己的小手,不住搖著腦袋往後退,呆呆道。

見凝姐兒又突然推人,眾人都有些不解,等聽到她低聲囈語,具是一怔,愕然望著凝姐兒,而她後面的話更是讓所有人大驚失色。

“我會克母的,母親是因為我才沒了的,姨娘也是,是因為照顧我,姨娘才……”凝姐兒越說越急,聲音也越來越大,到後來退得失了平衡,摔坐在地上。

撕心裂肺地尖叫,幼童尖銳的聲音撕開了漸漸籠罩的夜幕,凝姐兒蜷縮著身子,雙手捂住了耳朵,哭喊著:“我沒有克母,我才沒有克母!把我娘還給我!”

沈媽媽在凝姐兒推開臻璇的時候就怔忡了,但她也是頭一個回過神來的,她沖過去一把抱住了身子抖成了篩子的凝姐兒。

臻璇亦是渾身冰涼,這麽小的孩子是不會懂得什麽克不克的,定是有人在她耳邊亂說話,而那些話語對凝姐兒會有多大的傷害,臻璇都不敢往下想。

握緊了雙拳,臻璇惡狠狠掃了一圈身邊平日裏伺候凝姐兒的丫鬟婆子們,聲音冰冷得如同臘月裏的北風:“哪個跟凝姐兒胡說八道的!”

各個都垂下了頭,有茫然有震驚,亦有慌張。

站在角落上,一個粉衣丫鬟瑟瑟發抖,巴不得能把臉埋到地上去。

沈媽媽哪裏看不明白,當即要過去打她:“下作東西!”

沈媽媽還未靠近,就見一個高大身影從身邊經過,而後一腳把那丫鬟踹在了地上。

臻璇定睛一看,是夏黎卿、夏蘇卿、夏景卿幾兄弟和雲氏、姚氏兩妯娌來了,園子裏剛才動靜大,凝姐兒又哭鬧得厲害,只怕那些話語全部叫他們聽見了。

踹人的是夏景卿,要不是姚氏拉著,只怕還要再補上兩腳。

夏黎卿站在一旁,一臉陰郁,背著手沒有聲響。

凝姐兒哭得久了,有些接不上氣,吸著鼻子望著夏黎卿,她猶豫著沖夏黎卿擡起手,又很快放了下來。

臻璇看她如此,越發心痛。

明明想要父親的安慰,凝姐兒卻是這般小心翼翼,又是求而不得。換了曦姐兒、巧姐兒,哪個不是撲到父親懷裏去的?

正想著開口勸夏黎卿幾句,卻見他緩緩走到凝姐兒身邊,緩緩蹲下了身子。

凝姐兒楞楞望著他,在她第一次觸碰到父親的雙手的時候,她哭著笑了出來。

夏黎卿抱起了凝姐兒,沒有安撫,沒有勸慰,他只是抱緊了她,由著她在懷中泣不成聲。

夏黎卿抱著凝姐兒走了,沈媽媽處置了那胡言亂語的丫鬟,領著人跟了上去。

臻璇看著那一大一小背影,心中酸楚,卻總算舒了一口氣:“父女天性。”

夏黎卿不是不疼凝姐兒,他只是有心結,無法面對這個楊氏用命換來的女兒,每每見到,便如鯁在喉,提醒著他楊氏已故去。

但他終究不能看著凝姐兒委屈到這般地步,看不得她背上“克母”的罪名。

夏奐卿摟著歆姐兒,亦是淚滿臉龐。

凝姐兒盼到了,只要夏黎卿願意邁出這這第一步,凝姐兒就再也不會是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。比歆姐兒強,歆姐兒一輩子不會等來劉家人的心軟。

歆姐兒也不需要那些!有她這個做母親的在,就斷不會讓歆姐兒吃苦受罪,至於那沒心沒肺的父親,根本就跟死了沒什麽兩樣。

各個都是哭過了的,臻璇帶著曦姐兒回去重新凈面梳妝,這才又去了家宴席面。

凝姐兒眼睛紅腫,聲音都是啞的,卻很乖巧坐在小姐妹中間,目光一直追著夏黎卿不肯移開。

過了上元,這個年就算過完了。

三月裏,臻璇收到了臻琳的信。

臻琳已經見到了七殿下,她被安置在宿州城中的一處院落裏。

七殿下公務繁忙,常常要在各處奔波,留在宿州的時間也不過是一月中的十天半月。

即便如此,也是比在甬州時好上太多了。

空閑時,他們會下一盤棋,七殿下會和她說些不大不小的事情,日子平靜得不像是在戰時。

軍情上的事情,臻琳曉得得不多,只知道大軍在推進著,到了夏日裏,他們說不定會離開宿州,再往北行上一段。

她說,她見到了臻律的字。

七殿下給她看了一封北疆傳過來的信,兩地通信不便,但大軍的重心放在從西側撕開一道口子與北疆聯系上,因而終於有了些消息。

信是臻律親筆所寫,寥寥數語說明了北疆情況,臻琳看到那熟悉的筆跡時濕了眼眶。

臻璇寫了回信,說了甬州情況,亦說了段氏把孩子帶得很好,哥兒認了不少字,還能奶聲奶氣念些《三字經》了,臻徹在家中也沒有別的事情,便教哥兒和臻徲念書習字。

甬州城裏的生活,便如臻琳所言的,不似戰時。

397章 靜候(七)

一晃兩個月,景和三年的春天結束得比往年早,幾乎是一夜之間,暑氣泛上。

戰時物價不一般,讓地處南方的甬州最有感受的便是冰價。

南方不產冰,無論是放在屋裏去熱的亦或是用來食用的,皆是北地所產,往年皆是冬日裏起冰,今年以產冰盛名的幾個城鎮都是兵荒馬亂的,冬日裏起得少,南方各家各院采買得也就更少了。

臻璇跟著鄭氏打理中饋,看著冊子,鄭氏亦是頭痛:“入夏得早,又卻冰,少不得減了份例。”

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這也是沒有辦法裏的辦法。

何老太太抱怨了幾句,但她到底上了年紀,冰給了多了她也用不了,說過了幾句也就算了。

反而是幾個小的,嘴饞不住,一心一意念著吃冰碗,被長輩們攔了不讓多吃。

臻璇回了一趟裴府,家中一切如舊,只是馬老太太的身子骨實在讓人放心不下。

似乎比前一回見時又瘦了。

孫氏悄悄與臻璇道:“幾個大夫都看過了,說是不行了,眼瞅著一日日瘦下去,哪一天沒了也說不準。”

臻璇嘆息,她知道的,年紀大了就是這樣,老祖宗那時候也是這般,無論怎麽想辦法,都不能把內損的身體調養回來,就這麽一日、一日的,就走到了盡頭。

“大伯祖母沒見到大伯父和六哥哥,心裏難安。”臻璇低聲說著,但心裏也是沒底,馬老太太未必撐得了那麽久。

孫氏擠出一絲笑容。

她是聽到了段氏和李姨娘的話了,前幾日馬老太太與段氏說了好一會子的話,句句掏心掏肺。就怕此刻不交代清楚就來不及了一樣。

老人都是知天命的。

馬老太太也知道,沒有多少時日了。

比起披荊斬棘、戰場廝殺的臻律,馬老太太更掛念裴大老爺。畢竟京中是個死局,落在天牢裏。便是七皇子最終破城而入,尋到的很可能也只是一具屍骸。

馬老太太是含淚與段氏道的:“不用白發人送黑發人,這麽想來倒也不錯。要是他沒命出京城,黃泉路上我們娘倆做個伴,也算是償了他多年不在我膝下;要是他還能活著回來,給我上炷香,我在下面也能閉眼了。”

段氏喑啞著嗓子,寬慰的話一句沒有說。寬慰也沒有任何的意義。

臻璇從娘家回來後的第三天。裴府就有婆子上門來了。

臻璇看著那被迎進來的一聲素服頭戴白花的嬤嬤,她有一瞬的恍惚,而後就明白了過來。

“七姑奶奶,我們老太太歿了。”婆子垂淚,報著喪事。

臻璇更衣,依著禮數回去奔喪。

慶榮堂裏已經掛起了白綢,搭了靈棚,哭聲滿院。

段氏一手操持了慶榮堂裏所有的事體,而外事自是交給了周氏。

來奔喪的都是親眷,彼此問了安。臻璇跪下磕頭上香。

剛站起身來,就聽見飛一樣的腳步聲從院外傳進來,臻璇轉過身看去。臻瑛一身素縞踉踉蹌蹌沖進來。

臻瑛顧不上與任何人行禮,她只是撲到了靈前,望著馬老太太安眠的容顏,一動不動望了很久。

臻璇這時才註意到,臻瑛面上很是狼狽,似乎是在路上就痛哭了一番,又來不及擦臉凈面,妝全花了。

曉得她們祖孫感情極深,沒有哪個人上去拉開臻瑛。

即便是顏慕安抱著幼子璟哥兒與臻衍一道進來。他也只是淡淡看了臻瑛一眼,禮數周全上了香。而後,又把這極淡的目光落在了臻璇身上。隨後,又移開了。

今日女眷極多,顏慕安想避開些,尤氏慢慢上前,牽住了璟哥兒的手,道:“來,外祖母抱抱。”

臻瑛排斥尤氏到了極點,往日裏帶著兒子回門時,是斷不會讓尤氏碰到璟哥兒一個手指頭的,只是她此刻心中滿滿都是馬老太太,壓根沒註意到尤氏的動作。

顏慕安略一皺眉,他亦不喜尤氏,但尤氏總歸是璟哥兒的外祖母,當著這麽多親戚的面,他不能當眾駁了尤氏面子。

尤氏抱到了璟哥兒,心裏一陣高興,猛然想到剛才顏慕安掃過臻璇的那一眼,她走到臻璇身邊,道:“七姑奶奶是頭一回見外甥吧,瞧瞧這俊俏模樣,可真招人喜歡。璟哥兒,全靠著七姨才有了你,叫七姨。”

這話說得極不讓人舒服,臻瑛此時聽見了,倏然擡頭。

臻璇不願意添是非,本不想理尤氏,卻見璟哥兒沖她笑著伸出了手。

自己就是做娘的人,看著幼童伸手,實在狠不下心去拒絕,臻璇把璟哥兒抱了過來。

臻瑛見此,沒說什麽,比起尤氏,她寧可臻璇抱著孩子,天曉得尤氏會不會背地裏欺負璟哥兒。

尤氏卻一臉不知自己惹了人嫌的樣子,上上下下一打量,道:“都說外甥像舅,怎麽我瞧著外甥也挺像姨母的,這眼睛鼻子,倒像是母子倆了。這麽一比啊,璟哥兒和昀哥兒都有些像呢。”

靈堂是安靜地方,除了絮絮哭聲,再無其他聲響,因而尤氏不輕不重的幾句話格外清晰,話音未落,所有人的面色都沈了下來。

剛才的話是不妥當,這話簡直就是說得難聽至極了。

在場的都是極親近的姻親,多是曉得些當年事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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